愛上一片風景需要多久的時間?也許只需要一個回眸;忘記岩石在身上碰撞切割的痛楚,以及藍天和雪白在眼前交替出現的驚恐需要多久時間?我也許還要很久才能回答這個問題。但縱然如此,離去之前,當我回望自己的足跡,仍是只有讚嘆與感激。美哉!圈谷!感謝你留下我最美的記憶,卻讓我全身而退!



2013.01.05~07(六~一)

終於圓了冬季上山賞雪的心願,不過,因為一時疏忽,在美麗的圈谷差點釀成大禍。與部落格裡其他的登山記錄不太相同,這篇文不算是行程記錄,而是個「紀念」;再加上相機葬身在圈谷的深處,我拍的相片一張不剩,所以文中用的幾乎全是伙伴的相片。

第一天的行程是登山口到三六九山莊,因為秋季才走過同樣路線,很是熟悉。不同的是,上次來時,覺得游刃有餘;這趟走來,卻有點力不從心。想來是因為氣溫低,陽光也時有時無,甚至哭坡以上,便幾乎是大霧籠罩,伴隨些許強風,我和伙伴都出現了輕微的高山反應,這也讓我幾度萌生退意,甚至想在三六九睡一覺便下山算了。週六的三六九如往常般客滿,晚餐時只在廚房開了火,周圍幾位大哥大姊便貼心的分享食物,以致於我們自己的食物都沒下鍋,便已飽餐一頓。吃得飽,睡得好,隔天便神清氣爽,判若兩人。

第二天上午6點起床,7點40左右才出發。今天只打算到圈谷賞雪,視情況看要不要攻頂主峰。原本上山前,我們很希望能到北稜角或翠池瞧瞧,但在登山口時聽聞圈谷以上積雪深厚,便已打消了念頭。

7點左右,三六九旁草坡。





7:04,日頭露臉



7:40出發時,月娘仍高掛空中,天空已是一片湛藍,與接近尾聲的巒大花楸的紅色互相呼應,像幅美麗的畫。









還記得兩年前走黑森林時,好喘好喘,好累好累,這次走來,覺得路比想像的平緩、好走。我們透過林梢看到去年秋天走黑森林水源路陡上凱蘭特崑山的碎石坡,自己竟然走過那段路呢,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9k過後,路徑上陸續開始有結冰與殘雪,9.3k,穿上冰爪。

10:20,黑森林的盡頭



10:30,圈谷。



上山的時候,山友們都陸續下山了。此時的圈谷只剩我與伙伴兩人。天空湛藍,白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彷彿仙境一般。我們把背包放在9.8k里程樁旁,在身上加一層保暖層,保溫瓶放進外套口袋,輕裝攻頂。

眼前的畫面實在太美,我每走幾步,便忍不住按一下快門,以致於圈谷這1k,走了近一個半小時。







四秀稜線後頭,雲海滾滾



路徑上的雪被一早攻頂的山友們踏鬆了,並不難走,但除此之外的雪都像冰一樣,又硬又滑。



北稜角與主峰間的稜線上出現4個人影,我們後來在接近主峰時相遇,他們下山,我們上山。這是到翠池值勤的雪霸志工鄭教官和他的朋友,這一晚的三六九只有我們6人。















遙望聖稜,看著自己走過的部分路段,感觸良多!



躲在雲中的南湖和中央尖



接近主峰頂,滿佈乾枯的圓柏。



俯瞰圈谷



大霸和品田



12:15,雪山主峰,這是我第二次,伙伴的第三次登頂。





這張照片看起來好腫啊,並不好看,但刻意放上來,是給自己做個提醒。這件外套、褲子、綁腿在稍後失足時全被銳利的岩石割破。即使包覆的這麼臃腫,短短數公尺的翻落,便讓我全身多處擦傷和瘀腫。無怪乎「墜落」是登山最難挽救的意外。



第一次登頂時,一片迷濛,全無展望。這次,天氣太好,視線無遠弗屆。我們在山頂細數山頭,有好多地方,好想親自去瞧瞧!但即使依依不捨,我們並沒有久留,打算回到圈谷,再慢慢煮個茶好好享受。



剛下山時,伙伴與我的腳步都十分輕快,甚至是小跑步跳躍著。沒走多久,感覺只有一百公尺上下吧,我喊住伙伴,請她等等,想幫她拍張相片。我請她靠著山壁,擺個pose,一面聽她說著「山壁好滑呢!」一面把自己的登山杖往地上插,準備拿起相機。只記得這樣了,你問我怎麼突然就摔下去了,我實在也說不出所以然。但我清楚記得自己是倒頭栽往下翻滾的,幾個翻滾,藍與白在眼前清楚地交錯。身體撞到岩石時說真的來不及有什麼感覺,但撞到頭的那一下感覺就好「結實」,我的心裡甚至浮出「完了」兩個字。我感覺有東西從胸前摔出,腳的一陣重擊也讓我以為冰爪飛出去了,接著,運氣極好,跌勢不知怎麼止住了。

我知道這世上一切都不恆久,卻從沒想過,有可能,就這一瞬間,生命就這樣嘎然而止。我坐起身子,忘了自己到底有沒有聽到伙伴的驚呼,先往上大喊「我沒事,你千萬別動」。我摸摸頭,沒事,以為飛出去的冰爪還在腳上,但相機、登山杖和口袋中的保溫瓶都不見蹤影了。山壁好滑,我使勁用冰爪穩住自己,朝著伙伴喊的第二句話竟然是「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相機?」伙伴回著「滾下去了」。我想也是,自己所處的斜坡再向下不久,便是接近垂直的山壁直達圈谷底,相機此時大概已經在圈谷底伴隨在杜鵑的左右。

山壁好滑,要爬回摔落點缺少施力點,不太可行。我朝著伙伴喊「你千萬別動,我想辦法」,但傳來的是一陣驚呼,接著伙伴的登山杖溜過我的身邊,再無聲無息的往下滑。她太緊張,以致於連登山杖都握不穩。我剛好天馬行空想著「爬不上去的話,有沒有可能這樣直接溜到圈谷底呢」,立刻打消念頭。

最後,我抓著幾個露出頭的岩石橫著移動身體,這樣橫著移幾公尺,剛好會接回從摔落點向下延伸的步道。頭幾步很順利,但最後的一公尺,完全沒有施力點。如果鞋尖也有冰爪,事情會好辦許多,可惜腳上的是六爪的簡易冰爪。我記得我的手抓著幾隻露出雪面的小草,心裡無奈的苦笑。你問我到底怎麼爬回來的,我一樣,實在也說不出所以然。

我忘了這樣的美麗其實來自於極端惡劣的氣候,蘊含著極大凶險。即使彷彿置身天堂,仍是步步驚心,我們得以謙虛的心,如履薄冰。







這張相片是爬回步道後拍的。爬上來之前,我本想請伙伴幫我拍張相片,想開玩笑說「弄不好,這就是我的最後一張相片」,但很怕一語成讖,始終說不出口。平安無事後,請伙伴拍下這張相片,故事就從這裡得以接續。



我們慢慢下山,一方面驚魂未定,二方面手上沒了登山杖,實在沒有安全感,走得極慢。





在步道較窄處,伙伴甚至扶著岩壁,緊張得站不起來。









我不停回望,看自己摔落的地方,捨不得相機中的好些相片。但,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我的運氣已經太好,我有可能會直接翻滾到圈谷底的,幾個翻滾,也可能讓我骨折、昏迷或是癱瘓。如果那樣,伙伴得獨自面對多大的的驚恐和凶險?

















回到背包處,才檢查身上的痛點。多處是擦傷、紅腫,除了左腳脛骨處,一個比較深的傷口。好在背包中有救急的藥品,我先用衛生紙壓緊,貼上大OK繃,用護膝束緊加壓止血,再吞下消炎藥、止痛藥和肌肉鬆弛劑,慢慢走回三六九。

15:35,我們平安走出黑森林,這是東峰的方向。



黃昏,三六九山莊前



黃昏,桃山



可能是止痛藥的作用,傷口並不特別痛(應該說全身都痛),血也止住了。有鄭教官一行人也在,安心不少,如果當晚只有我和伙伴兩人在三六九,我們大概會嚇得連夜下山,但我實在走不動了。

我們好整以暇的吃了晚餐,甚至觀賞星空。我把備用的隨身機放在欄杆上長時間曝光,兩次沒放穩,相機兩次重摔在地,因此故障,我這才知道自己仍是驚魂未定。我此行竟然損失兩台相機!但,星空好美!




當天夜裡,許久許久不能入睡,在睡袋中直想著,運氣只要稍微差一些,現在可能還躺在冰冷的圈谷中等著救援。我問伙伴「這不是夢吧?我有回來吧?」伙伴很嚴肅的點了點頭。



隔天的清晨的三六九,好美好美。伙伴在山屋中忙著收拾裝備,我在廚房煮稀飯當早餐。邊煮,邊跑來跑去,拿著伙伴的相機東拍西拍。都是同樣的景,但不同的時間,光線時強時弱,霧時濃時薄,變幻莫測。

往黑森林的方向









往聖稜線的方向





仔細看,有架飛機剛好飛過聖稜線上空!















往南湖和東峰的方向















8點10分左右,下山。鄭教官堅持我們和他們一起走,有個照應。擔心我的腳傷撐不住,他把登山杖借我,再細心的為我和伙伴調整背包。原來有些調整背包的竅門,我們一直不知道!







離開的時候,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眼前的景色像一幅畫。我的腳傷得就醫,明天得上班,否則真不想走!



















好美,對吧!你沒有嚇到我,我還會再來!

















東峰



鄭教官,熱心開朗的好人,謝謝他。



在哭坡上看哭坡觀景台



下完哭坡



回望哭坡和東峰的方向





在哭坡觀景台休息,可能是因為連續走路,傷口又開始流血。鄭教官提供優碘棉片,幫忙重新止血包紮。伙伴貢獻了頭巾,剪開後將傷口稍微加壓止血。



教官包紮時,我還拿著手機一邊拍照,想想自己在受傷後還一路跋涉超過10k,下降海拔約1600m下山,真是堅強鎮定。沒想到數小時後,在羅東博愛醫院的急診室,躺在急診台上,眼看醫生拿起針筒和針線,我竟哀嚎著直喊「我好害怕啊」!腎上腺素真是可怕的東西!



下山時,背包裡的重物都由伙伴承接,謝謝她!





從登山口離開前,仰望桃山和喀拉業。我問伙伴,那麼陡的天梯,那個笨蛋想走?她指著自己和我,我們相視而笑。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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