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王者：南湖大山（4）～南湖主峰 @ 譬如朝露～1895

我想問你，回到過去問你。如果我告訴你，20年後，當你檢視自己，你將發現你最美好的幾個夜晚，都是在這樣的荒野，粗茶淡飯，只有老友與星空相伴，你會不會改變那幾個重要的決定？亦或是，非得讓你如此勞累，幾番奔波，今天的我才能有如此深刻的體悟？我想問你，也不停地問現在的自己。

2013.07.07（日）

11：30，離開寒原岔路，我們往主峰移動。先是一個小小的土丘，然後便是一路平坦的主東鞍部，直至主東岔路口。

站在小土丘上，主峰已然在望，只不過，山頭上已是一片白茫茫，不見藍天。腳下的土丘雖小，但看過些資料顯示，它可以說是南湖溪、和平南溪、陶塞溪的分水嶺，地理上的意義重大。

回望剛剛造訪的東峰（畫面中央尖尖的山頭）。很奇妙的，彷彿有道看不見的楚河漢界，自東峰傾洩而下的板岩碎石，在越過某個點後，就變成了箭竹草坡。灰與綠各自堅守著自己的領域，井水不犯河水。

往下看和平南溪的溪谷與南湖東南峰至馬比杉山的稜脈，真希望有機會能造訪這條路線。

順著前進的方向，左前（西）方地表下集結的水源，應該就是陶塞溪的源頭。視線所及，便可見箭竹、圓柏、杜鵑互相競存。較之於東峰之下的蕭瑟，主峰的這一側熱鬧多了。畫面中像圓錐般的小山頭煞是可愛，不知道有沒有名字？（後經山友指點，應為南湖中南峰）

11：36，主東鞍部，往北峰的方向看還有一點藍天。北峰下切下圈谷的碎石坡越看越讓人驚心，我已經開始擔心自己下得來，上不去！

但往主峰的方向看，已經是大大的不妙！但即使是「即將淋雨」幾乎已成定局，我們還是一派悠哉地互相拍著照，並與腳邊的花兒親切寒暄，感謝他們為我們的足跡增添了色彩。

中央尖山，山頭已被雲霧籠罩。

約12點，通過主東岔路，雨已經一陣一陣的下，我們穿上雨衣，前進主峰。

儘管雷雨即將來襲，但當我回望剛剛走過的鞍部，仍忍不住停下腳步。畫面中右側最高處是東峰，左側下凹處便是下圈谷，鏡頭的位置則是主峰的方向。（如果仔細看，鞍部盡頭開始往主峰爬坡之處立著的主東岔路的路牌，和圈谷中的紅色屋頂的山屋，都勉強可見。）介於這三者間主東鞍部，在上一次冰河期，便是冰帽之所在。在這兒堆疊的冰，緩緩的向四方流動，慢慢刻畫出包含上、下圈谷、陶塞、和平南溪河谷在內的10多個冰斗。千年萬年，終於成就如今的鬼斧神工。

冰河的源頭上飄著霧，像罩層薄紗，美極了。我癡癡地望著，一動也不動，一切彷彿瞬間凝結，連時間也悄悄停止。

突然，薄紗開始滾動，雲霧瞬間聚散，遠方轟的一聲雷。我像是從凝結之中突然感到了時間的流動，連忙轉身，該趕路了！

雖然提醒著自己趕路，目光仍被路旁小花吸引，尤其是南湖喜普鞋蘭，能瞧上一眼，著實幸運！

12：31，主南岔路。

由此向下便是往南湖南峰、中央尖溪與中央尖山的路。完整的北一段行程便是在爬完南湖群峰後由此前進中央尖。

這裡距主峰只剩540m。但雨勢漸大，雷聲隆隆，霧鎖山頭。我心裡實在忐忑，想起曾看過MIT台灣誌的中央山脈大縱走拍攝南湖大山主峰時，曾有女隊員在這附近落隊迷路，一個人在黑暗中撐過寒冬的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遇到前往登頂的山友脫困。媒體報導說，在寒冷的夜晚，有隻水鹿像救命天使般，挨在她的身邊，讓她緊靠著取暖，因此不致失溫。雖然後來MIT台灣誌澄清水鹿一說實為謠傳，但那晚的細節，卻不願明說。

我在這時想起這件事，越想越怕。天氣變了，萬一迷路，萬一失足，該如何是好！就算真有一隻水鹿現身，我想我會嚇到休克，根本沒勇氣靠近牠。。。。。。於是，我喊了「撤」。我們的山林之旅中，這是第一次老伙伴同意我撤退的提議。

將近13點，回到主東岔路。Candy有點不舒服，可能是累了，或是著涼，引發了輕微的高山反應。我們坐下稍微休息，補充行動糧。突然，東峰的方向，藍天乍現。就在我們開始討論要不要重新前往主峰時，又一陣雨；我們再次放棄時，藍天又稍微露臉。。。。半個小時內，就像老天在跟我們開玩笑似的，天氣就這樣反反覆覆，我們因此在進與退間不斷猶疑。。

13：28，毛毛細雨，我們判斷天氣應該不至於太糟了，終於下定決心重新往主峰出發。狀況最好的Mei用Candy的攻頂包背了三人的水，把我和她共用的大背包留在主東岔路，讓我和Candy能更輕鬆的前進，真感謝她！

回望主東岔路，我們的紅色背包套還滿明顯的。

13：57，雖然主峰頂雲層仍厚，但霧似乎有漸漸消散的感覺。

而東邊呢，露臉頻率變多的藍天真的讓我的心情篤定不少！

14：01，謹記父子小隊前一晚的提醒，覺得岩石路似乎失去路跡時，要留意路條，往右鑽圓柏。

剛下過雨，路徑比較濕滑、泥濘。

14：16，22.7k里程樁，離三角點只剩200m。之後的路要手腳並用攀巨石，我們把登山杖留在這裡，騰出雙手應戰。

巨石路段很短，看起來很簡單，出發前參考山友的紀錄也都沒有特別的提醒。不知是剛下過雨覺得滑，還是我手腳不夠長，有塊大石雙手緊拉著繩腳卻夠不到底，硬是找不到踏點，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通過。稍不小心跌落的話，可就直接回到圈谷了！

最後路段

14：35，22.9k，南湖大山，海拔3742m，我和Mei的第35座百岳，Candy的第21座。

帝王之山擁有珍貴的一等三角點，可惜我們登頂時展望不好。但其實我倒沒那麼遺憾，畢竟，這山頭對我們而言，可說是「失而復得」了。這張忘了是往那個方向拍了，應該是西邊，聖稜線的方向。

時隱時現的下圈谷

中央尖山

終於抓到雲霧散去的短暫片刻，拍了上下圈谷的全貌，這張相片可以完整看到這一日我們的路線。在山頂大約停留10多分鐘，擔心天氣又有變化，趕忙下山。

15：09，回到22.7k里程樁。

在主東岔路背上大背包，沒有停留，趕回山屋。

16：13，終於回到山屋。雨衣、褲、鞋子，全都濕淋淋的。

回到山屋，許多山友聚在屋簷下聊天，有山友看到我們淋雨歸來，安慰著說「沒關係，下次晴天再來」。我還記得我回說「好累好可怕啊，我不要再來了！」每次都是這樣，在山上時不爭氣，在山下時又不停懷念著山。

我們進屋安頓好這一晚的床位，在屋簷下晾起雨衣雨褲和濕透的背包套。大約10分鐘光景，終於忙完，走到屋外。。。。天氣放晴了。。。

又過了15分鐘，豔陽高照，方才險峻而肅殺的主峰瞬間轉變為親切柔美！不久之前那些雷雨中的掙扎，進退之際的徬徨，彷彿已是上個世紀的事！啊，我們如果在路程中多逗留一些，再晚半小時登頂，所有景色都將不同！我想，這時我也許該學學那些鄉土劇的悲情女主角，捶胸頓足，在地上翻滾哀嚎，大喊「為。。。什。。。麼。。。（迴音。。。）！？」也許帝王之山會露出調皮的表情，回應說「哪啊哪啊，人生不本就是如此嗎？」

傍晚5點，在山屋旁吃點點心，曬曬太陽，晾晾腳。

山友們紛紛到屋外曬起衣物，我們也有樣學樣。原本的行程計畫中，我們預定午後便要回到山屋，下午的時光，可以到山屋後水源泡個茶，再清洗一下穿了三天的排汗衣。哪知拖延到傍晚才回到山屋，水源地泡茶洗衣的心願當然沒有達成。好在，至少有在屋旁晾個衣，也算完成一部份心願！

天色還亮，我們把握時間往圈谷的缺口散散步。路徑上好多水鹿的排遺。這兒的水鹿怕生，只有在夜晚，我們可以在黑暗中遠遠地看到牠們發亮的雙眼。

我們慢慢地往圈谷的缺口散步，圈谷周圍的雲霧都聚集在主峰旁，其餘地方的雲都已經消散，天空一片湛藍。我們不停前行，卻又不時回望，藍天綠地，趁著山屋的紅色屋頂，這不是我夢中的世外桃源，他比我的夢還要美！

我們來到圈谷的缺口處往外看，雲霧翻滾，偉大的聖稜線不見影蹤。帝王之山像個慈祥的母親，滾滾白雲像活潑的孩子們，周遊淘氣了一下午，現在全被媽媽攆回自己的身旁，還是不地停嬉鬧打轉。太陽給了他們活力，微風像是他們最愛的鞦韆，讓他們玩得更起勁兒。這些孩子鬧夠了，會化為雨露，滋養草木，接著便要暫別家園，從涓滴細水一路匯集手足，終至滾滾洪流，奔向大海。直到浪花再起，他們又會汽化成雲，回到母親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