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拉著繩索,茫茫四顧。老早就看著這厚厚的雲層飄來,它壓住山頭,也壓在我的心頭。明明前一刻還頂著藍天,踏著綠地,不知怎麼,便突然置身五里霧中。再宏觀、再有遠見的計畫往往都抵不過世事快速的變化,這道理不管在山上、在平地,都是一樣的。至少我還看得見下一步的踏點,至少我還看得見同伴的背影,其他的,就只能隨遇而安了。
2013.07.06(六)
前一夜,聽聞我們花了11小時才到雲稜的「偉大功績」,幾位好心的山友都擔憂的勸我們隔天一定要早出發,越早越好,最好摸黑。我們很受教,比預定計畫提早了許多,但不改悠閒本色。終於把背包上肩時,山屋已經全空!結果,腳程最慢的人最晚出發。大家都好急啊!把山屋的門關好,6:41,走!
雲稜之後,先是700m的下坡。
6:50,12k。
6:54,12.2k,往舊雲稜叉路口。往舊雲稜的下坡用繩索封起來了,我們要往審馬陣的方向,開始爬吧!
這山啊,從遠方看與置身其中,他的面貌與味道可是完全不同的。去年秋天,曾在雪山東峰看著今天要走的路,那種美,讓人悠然嚮往,瞬間便把初次摸黑走這段路時,吐到肝膽具裂的痛苦經歷拋到九霄雲外。如今置身其中,背著沈重無比的背包爬著似乎永無止盡的陡坡,心情與腳步都輕快不起來。
7:11,12.5k。
7:58,13k。
500m得花近1小時,出發不久我就覺得累了。想起前一晚,友隊的嚮導跟他們的隊員講解這段路程,說「不難不難,就一點點坡,一下子就到了」,真是見鬼了。如果要票選「說話最不牢靠」的職業排行榜,登山嚮導應該會名列前茅吧。。。。好在,日頭漸高,陽光穿透林梢。這種光影在森林中游移的美,為我帶來救贖。
8:42,13.5k。
13.5k左右之後,開始進入瘦稜地形,困難度較之前稍高,好在路徑與踏點都很清晰。
9:13,14k。
我曾摸黑、在夕陽相伴下走過這段路。這趟去時有光影相隨,回程則是在雨中。四種不同的狀況,完全不同的感覺。只能說,這片林子啊,真的好美!我由衷慶幸在台灣大量輸出林業的年代,這片林子未曾遭遇到無情的砍伐。
我想向參天巨木祈禱,請你們護佑,保佑我將來,還有勇氣,還有能力,再回到這兒來!
9:42,14.5k。不久後穿出森林,上稜線。
從中央尖、北二段至合歡群峰,在眼前一字排開。上次,我在這兒脫隊,邊吐邊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爬山,想來都覺得好笑。
左側像張躺著的人臉的南湖南峰和中央尖山。
10:02,15k。
眺望南山村,俯瞰我們出發前過夜的地方。
10:20,15.5k。
10點半左右,終於抵達15.8k的審馬陣登山口。休息、午餐,快累死囉。
午餐後稍微恢復了元氣,登頂50m遠的審馬陣山。這是我和Mei第二次登頂,Candy的第19座百岳。
審馬陣的展望。這是未來之路~南湖北山與五岩峰。
半小時前能一覽無遺的中央尖東峰已經被雲層遮住了。
南湖大山,好美,對吧!
11:24,繼續向前。
11:32,16k。
一直很懷念審馬陣大草原,上次來時,因為脫隊,我和伙伴在草原上舒服的晃掉半天,那時的雲,淡薄而優雅,我的心,平靜而自在。這次啊,完全不同,雲朵快速翻滾,變化多端,頗有群魔亂舞之態,加以遠方不時傳來的隆隆悶雷聲,心情難免有點沈重與焦慮。但無論如何,只要不是在雨中,審馬陣總是美的!
12:02,16.6k。
中央尖已看不到山頭,南湖大山與五岩峰上方的雲也快速聚集。我們持續前進,但速度快不起來,只好一直低喃著,拜託拜託,多給我們一點時間,大家都說五岩峰險,我實在不願在雲霧中,甚至在風雨中前進五岩峰。
帝王座前的小山屋。原以為這趟行程有機會一訪,沒想到還是來不及。如果還有下次,希望能多排一天,體會審馬陣山屋的晨與昏。
伙伴們的腳步一直沒停,這趟審馬陣,因為時間的壓力,少了些悠閒的感覺。
五岩峰與南湖大山,終於一步步接近這座帝王之山。
12:47,17.6k。陸續遇到要回雲稜的隊伍,互相鼓勵,互道珍重。此時的五岩峰已經被厚厚的雲霧籠罩,山頭滿是陰影,我的心頭也是。
回望來時路。如果沒有趕路的壓力,如果不用被隨時可能落下的午後雷陣雨追趕,這雲的變化會是一場華麗而賞心悅目的秀。
13:01,南湖大山的山頭也隱沒烏雲之中。
起風了,降溫了,我們小休,穿上外套。
13:12,18k。
13:28,18.5k。陽光退場。
13:45,南湖北山登山口,大霧,下起毛毛細雨。
14:01,前進五岩峰,從這兒開始,就是之前沒走過的路了。我擔心大雨隨時會落下,把相機收進背包。
14:58,似乎沒滴雨了,拿出相機。
五岩峰其實沒想像中的險,大部分路段都有拉繩,伙伴們互相提點一下,慢慢來,不難通過。
走在五岩峰上,便是走在宜蘭與台中的縣界上。我們的左側是宜蘭縣南澳鄉,這一側是和平北溪(大濁水北溪)的發源地,因為溪水不斷地向源侵蝕,這一側的山壁是不停崩塌的破碎地形。我們的右側則屬於台中市和平區,這一側的山壁是長滿杜鵑的綠色草坡。
除了瘦稜、裸岩、杜鵑,這一路的特色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圓柏。
Candy不知怎麼地開始覺得噁心,走不太動。我擔心是高山反應,拿了丹木斯給她吃下,狀況最好的Mei分擔他一小部分食物的重量,繼續前進。
突然一陣風,雲開了,霧散了,翠綠的色彩像是從一片灰濛濛中慢慢地溶了出來,若隱若現,好看極了!
路徑時左時右,我們時而台中時而宜蘭,時而肅殺絕壁時而翠綠草坡。
遙望審馬陣大草原,幾乎都在雲中了。
15:49,20k。從19k~20k竟走了快2小時?!怎麼走的?!
15:55,終於出現跟目的地有所聯繫的標示。
應該快到南湖北峰了,Mei快步先往前探路,然後大聲的回報,「還有一段上坡」...「還有一個小山頭」...一路瞻前顧後的照料我們,辛苦她了。
我押著Candy慢慢走,看她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她的疲倦。
16:02,終於看到Mei揮著手喊「南湖北峰」!五岩峰終於告一段落,接著是770m陡下碎石坡,直達下圈谷的南湖山屋。
沒有休息,拉繩陡下。不知怎麼的,在凱蘭特昆山陡下碎石坡進黑森林水源路時大氣都沒喘一個的Mei竟覺得有點害怕,改成由我先行。我不怕這種碎石陡下,只是,膝蓋很痛!
我拉著繩慢慢下,霧氣從圈谷不斷湧起。曾聽山友講起在圈谷中遇到濃霧,竟然站在山屋前卻找不到山屋,希望我們不至於遇到這樣的窘境。
正擔憂著,突然之間,霧漸漸散去。我聽到自己大喊「看見山屋了」!啊,終於,心中大石終於落地。
這一日的「探險」終於到了盡頭,伙伴加快腳步往山屋,但我經過碎石陡下的折騰,雙腳幾乎全廢!
南湖柳葉菜,很難相信他可以從這樣的碎石中生長、開花。
玉山薔薇
有點像奇萊紅蘭,但沒把握。
17:29,21k。終於到了!這一日,我們又走了11小時!
比我們早出發的隊伍不但早就到了,還走完了主、東峰,甚至早就吃飽喝足準備睡覺了。來自嘉義的隊伍看我們累噓噓的,趕忙招呼我們吃他們剩下的晚餐,之後還幫我們提了一大桶水讓我們煮茶、備用。晚餐雖是他們剩下的,但好好吃好好吃。晚餐後我們在廚房休息、喝茶,前一天在松風嶺遇到的父子小隊來提點他們今日去主峰、東峰時的經驗,提醒我們幾個容易走岔的地方。超感謝這些萍水相逢,卻充滿熱誠的山友。
最近看了本有趣的小說「哪啊哪啊 神去村」,講一個以林業為主的深山村落,因為林業是以百年為循環,長時間才能看到成果的行業,村民因此學會悠閒地面對一切人事與自然的變化。於是「哪啊哪啊」變成他們的口頭禪,代表「慢慢來啊」、「別急嘛」、對舒服的天氣與大自然的讚美,乃至於面對變化時一切閒適與泰然的態度。
我們連續兩天都走了11個小時,但我也只能這樣了,只能跟你說「哪啊哪啊,這才是我眼中的南湖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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