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五岩峰上,橫列在眼前的,一側是自南湖往南延伸的中央山脈北一與北二段,一側是大霸至小劍的雪山山脈,目光順著大甲溪流域的河谷向下,在兩道稜脈之間,白姑大山將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截住你的視線。這時,如果你平舉雙手,讓想像恣意奔馳,會感到自己像是右手牽著雪山,左手拉著南湖,然後他們一山拉著一山,最後再與白姑手拉手。我們彷彿跟群山手拉手圍個圈圈,輕舞飛揚。我靜靜地看著山,老伙伴突然回頭說「我好想唱首歌」,我笑了,我也是。但我們都維持靜默,此時無聲勝有聲。此時此刻,就聽風唱歌,然後在心裡與山共舞吧!
2013.07.08(一)
5:20走到屋外,天已經亮了,但山頭仍不見陽光,我拿著相機靜靜地等。
5:28,金光在主峰頂上閃耀。早安,南湖,我們今天得與你道別,回雲稜去。
這是6:59的光影,金光褪去,清晨的綠與藍是這樣的柔和,襯著山頂淡淡地、放射狀的雲,美極了!
邊準備早餐,突然瞅見廚房窗外幾隻酒紅朱雀正啄著地上的食物碎屑。我非常崇拜的畫家兼冒險家劉其偉先生曾經畫過幾幅酒紅朱雀,強烈的黑紅顏色對比,超級圓潤可愛的線條,卻隱藏著這鳥為何又名為「婆憂鳥」的悲傷故事。我愛極了劉老畫筆下的婆憂鳥,這一日終於見到本尊,這種興奮難以言喻!
7點半過後,圈谷慢慢照射到陽光,往缺口處瞧,雪山稜線終於露臉(正中央最高處便是雪山主峰與北稜角)。我們在圈谷過了兩夜,那個方向始終猶抱白雲半遮面,終於在臨別時讓我們一睹風采。
吃完早餐,收拾完畢,整個山屋空蕩蕩的,登頂的、回程的隊伍都已各自出發,只剩我們屋裡屋外不停穿梭,想做個最後巡禮。
山頂上不停傳來「喂~喂~」的狂嘯聲,清晨摸黑出發的山友們登頂了!仔細聽聲辨位,終於弄清三角點之所在(白色箭頭處)。
摸到8點多,終於準備出發,一早從審馬陣山屋出發的隊伍都到了,趕忙請他們幫忙拍個合照。這好像是我們這些天來唯一的合照。
從陡下進圈谷起,便一直擔憂自己重裝踩著碎石往回爬時會是什麼慘況。不過實際走來,並沒有想像中悽慘。可能是因為剛出發,體力正好。更重要的是,要不疾不徐,調好呼吸,關鍵在一個「慢」字。
我不停的回頭,回望圈谷。我尊敬的一些山林或攝影前輩,每年會造訪圈谷,一待十數甚至數十日。我忍不住想,就算撇開路程與重裝對我實在艱困不論,我有沒有辦法過一陣這樣遠離文明的日子。每天守著日昇月落,聽風觀雲;上午,隨意在附近的山頭走走,下午,在屋旁的水源地泡茶 ;那天起床後覺得精氣十足,也許可以試試挑戰遙遠的巴巴山或馬比杉山,但它們實在太遠,我應該很難辦到。不過不打緊,我可以在山屋怠惰幾日,再捲土重來;晴天時,也許可以在圈谷放放風箏,想像自己的心也乘著風箏遨遊天際,下雨嘛,就賴在屋簷下聽雨;夜裡別忘了跟滿天繁星說說話,或是在星空下拉拉筋、做做操,體會看看有沒有蘇軾所說的「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的感覺。。。。。我問老伙伴,我們有沒有辦法來圈谷住上半個月,過一陣這樣的日子?老伙伴沈吟一會兒,說「我應該辦不到」!哈哈,我也是,時候未到!
9:25,Mei率先抵達碎石坡終點。這段長770m,海拔200m落差的碎石坡花了我們1小時,好慢,不過比我預估的好了。
往等下要走的五岩峰望去,雲氣從東北邊的和平北溪河谷不停上湧,形成這種東山飄雲西山情的有趣景象。這雲也像我們一樣,奮力爬高,想要越過大山呢!
在山頂繞繞,確定了北峰沒有三角點,看見前人留下的登頂牌,借用來拍個登頂紀念。
南湖大山北峰,位於宜蘭縣南澳鄉境內,與南湖北山分踞五岩峰兩端,海拔3592m。
Mei的背後,最醒目的便是白姑大山。中橫四辣中,我們獨缺這座山頭,實在太硬了,遲遲沒有勇氣造訪。
看山、看雲,我細數著周遭群山。認識的、不認識的,去過的、沒去過的,想去的、沒辦法去的。。。遠遠望著,如此滿足,卻也無比惆悵。
休息半小時,終於甘心出發。但首先印入眼簾的,卻是這怵目驚心的金屬牌。除了悼念於1992年在此失足的周姓山友,也提醒過往的旅人在面對這段危稜時,千萬要步步為營。
前進五岩峰
在稜線或裸岩中看見這樣美麗的小花,總會覺得驚喜。玉山薄雪草,是冰河孑遺的高山特有植物,常分佈在森林界線以上的岩原或岩屑地。
玉山佛甲草,喜歡生長在高山的向陽面,在夏天或早秋開花時,為硬梆梆的岩石妝點上一叢一叢金黃的色彩。
圓柏,風與雪這兩位塑形大師合力完成的頂級藝術品,他在300歲以前,平均每年只會生長0.0438cm,300歲以後則更慢。因此,這樣高度的圓柏,不知已經歷多少歲月,看過多少風霜。我超喜歡走在圓柏林中的感覺,像是穿越悠悠的歷史長廊。
雲霧不停由和平北溪上湧,這樣也好,稍微遮掩了稜線東北側破碎崩壁的肅殺之氣。
我們總把關愛的眼神投向西南,南湖杜鵑由稜線上一路向下蔓延,北一、北二、雪山的各山頭在兩側一字排開,有著溫柔的名字卻超級硬斗的白姑大山威震一方,這樣的景色,太美。
五岩峰雖險,但在困難路段都有架繩輔助,安全性足夠。在以前沒有繩子的年代,他就像守護南湖大山的天險,沒有點真本事,根本到不了圈谷。
和平北溪的向源侵蝕非常嚴重,再過幾年,也許便會影響到現有的路徑了。
趁你悠閒賞景之際,雲霧大軍以雷霆之勢迅速壯大,看這態勢,今日午後又難免要淋雨了。但即使如此,我們仍是緩緩徐行。這眼前的一切,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無窮無盡,讓人感到如此富足,叫人怎捨得離去。如果只能有半天的好天氣,我才不要用來趕路。這種想法其實不太對,但在山中,我們總讓體內的浪漫因子放肆的發作,高興就好。
這是這幾日認識的山友吳大哥伉儷。我們從圈谷出發前不久,他們才出發前往主峰拍攝南湖喜普鞋蘭,這時已經超越我們,好快的腳程啊!
雲越來越精彩了,壯麗的山河轉眼變為虛幻。等一下走在審馬陣大草原時,會有騰雲駕霧的感覺吧!
真希望能在花開的季節再次造訪,但那個季節請假不易。罷了,能跟滿山黃葉合影,已是大大滿足了!
也許,下次從一個禮拜試試?試試這樣遺世獨立的山居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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