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北合歡（一）：小溪營地－譬如朝露～1895

這世上是有神的吧，我想。若非如此，誰能在蒼穹之下，在群山之顛，在這廣大的無垠中，如此夢幻、如此華麗地，捲起千堆雪。

2012.10.06（六）

前陣子參加了一位山岳攝影家的講座，最認同的一點卻不是什麼攝影技巧，而是～下山後請務必立即整理相片，否則這些相片便會永遠不見天日。是啊，明明是去年初秋的行程，相片卻因為忙碌而塵封，直到炎炎夏日才被打開。雖然間隔大半年了，但對我而言，沒有經過整理與紀錄，這行程便像是留了個尾巴，一直沒有走完。老搭檔在前一日悠悠的說：你就放下工作一天，好好留在家，寫寫部落格好嗎？這篇記錄因此誕生！

這趟合歡北峰，帶了幾個不常登高山的朋友。一早大夥兒從北中南各地出發，在埔里集合後來到合歡山。這一天，剛好有路跑活動正在舉辦，自清境農場至武嶺，沿路都是路跑選手，坐在車裡的我們，看著看著，都覺得鬥志昂揚。約12：50，車子通過松雪樓後，老伙伴一時技癢，想體會看看在高山跑步的感覺，於是下車，小跑一段到小風口。

台14甲這段合歡山公路景觀壯麗，在這兒路跑想必感受非凡，只是大貨車真的太多了，危險性太高。

馬路邊的看天池。畫面中央便是今日的目標～合歡北峰，稜線上的雷達反射板讓人遠遠的便能認出他的身影。

約13：40，在小風口的停車場停車整裝，向登山口出發。路邊「慢」這個警語這好符合我們的登山風格。

登山口大合照。

大約0.5k處，是紅毛杜鵑的密集區，我曾在6月前來，點點粉紅，讓人印象深刻。

天氣極好，四周的群山都清晰可見。畢祿和鋸齒連鋒。

屏風山和奇萊北峰。

那圓圓突出的一小點，應該是塔山吧？

同伴們

14：40，小休，幾位同伴一屁股坐下。這兩年的登山經驗中，我的心得是，爬坡中的小休最好不要坐下。一坐，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呼吸、步伐的節奏都會歸零，再起步時，一切得重新來過，更加辛苦。小休時站一下，喝口水，順順氣就好。

合歡東峰和奇萊連鋒。

這趟上山前，最希望的便是能看見雲海，我們的運氣極好。

但很不巧的，這一天也是中原等幾所大學登山社迎新的日子，打算在山上紮營的人爆多。從下山的山友口中，得知小溪營地差不多客滿了，我們身後卻還有不少重裝的山友陸續趕上。於是，我們臨時決定從0.9k叉路右切，不上稜線，改走腰繞路，希望能快一點到營地。Mei和Junming的腳程略快，轉身朝我揮了揮手，便快步先行去搶營位了，我押後，陪新手慢慢走。

約15：15，遇到中原大學山社的一位OB，竟穿著涼鞋重裝上山，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先從埔里騎單車到武嶺，再跟學弟妹會合上山。能騎車也能爬山，這讓我想起我在能高越嶺西段遇到的小偉，都是體能超好的神人！

從腰繞路遙望稜線的山友。

雲海像是滾滾浪花拍打著群山，在這個溫暖的午後，在合歡東峰，在奇萊連鋒，在北一、北二段的群山，如果你恰巧和我一樣站在山之巔，你一定也和我一樣，為此景象深深動容。

兩位新同伴走得極慢，我慢慢地拍照，慢慢地等。看到他們低著頭悶悶的走，我告訴他們，你們何其幸運，第一次上山便享受此等風景。我曾經在雨中趕路，背包像不斷接水般越背越重，眼前除了雨絲，什麼都看不到。新同伴納悶的說「下雨？回家不就得了？」才沒那麼簡單呢，山就是這樣，有時給你好風景，有時也會擺擺臉色給你一些試煉，你得全盤接受。

我走得極慢，極為享受，卻一直惦著刻意快步去搶贏位的老搭檔。我們都不喜歡，也沒有能力貪快，她在此等風景中為了同伴的營位趕路，委屈她了。後來才知道，用自己不適應的節奏重裝疾行，老搭檔的小腿一路抽筋。現在想來，我們似乎仍欠他們兩位一聲謝。

合歡東峰的山頂一朵蕈狀雲，像是火山爆發一般，只不過，噴發的是美麗的雪白。

太陽漸漸西斜，雲海翻滾，山的影子印在不停滾動的雪白之上，變幻莫測。我貪戀眼前一望無際的雪白，也期盼著在即將到來的冬季從天而降的靄靄白雪。如果你在此刻與我對望，必定會發現我的眼神沈靜而浪漫。但此時，我卻想起了1913年3月在這兒的那一場大雪。為了日本政府的理番行動，268人的隊伍在寒冬中聚集合歡山區，希望能翻越奇萊，踏查出直抵太魯閣的路徑。那裡知道，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中，有至少89人失溫罹難。這是台灣登山史上最大的山難。

我無可避免的想起你們，卻不願揣測你們最後的眼神。只有大自然能吐納人世間的一切悲歡與興衰，當年你們的悲傷與此刻我的小確幸，都隨著滾滾雲海，直抵天際。是否因為如此，這無垠中的雪白才會如此動人？

新同伴與奇萊北峰。即使在今日，要登上奇萊仍不是件輕鬆的事，可以想像當年要翻越這座黑色巨岩會是何等困難。我很懷念住在奇萊稜線山屋的兩個夜晚，和從那兒看過來的滾滾雲海。

腰繞北合歡，不知不覺轉了個方向，視線從南方的奇萊漸漸轉移至北方的南湖大山與中央尖山。

Celia算是老伙伴了，從我開始登山的奇萊南華便有她的身影。她幫自己訂了一年只要一座百岳的目標，去年卻因幾次颱風與豪雨，竟無法如願。

如果要前往小溪營地，從0.9k右叉的腰繞路到底會不會比走稜線再從往天巒池岔路右轉輕鬆呢？實際走過之後，我覺得未必。雖然是腰繞，但仍是順著山勢起起伏伏，仍有幾個下切乾溪溝再爬坡的路段，但起伏不大就是了。走到這時，視線從南湖中央尖稍微往西移，雪山山脈現身！

合歡北峰的地標～雷達反射板，在反射板下方，有路徑可以直接上切到反射板邊。

因為台14甲的便利性，合歡群峰早已郊山化，造訪者眾多。但沒有背上重裝緩步徐行，沒有在山上過夜，細細體會他的晨昏、他的星空，你是沒法體驗到他的精髓的。這不是我第一次來到合歡北峰，也不是第一次前往小溪營地，體會到的感覺卻有別於以往，這就是登山的迷人之處。

南湖大山與中央尖山，我傾慕已久的地方啊！盼望有朝一日能在那一端，遙望今日所站之處。

新同伴，果真一路都是悶著頭走。

約16：30，終於看到小溪營地。先行的伙伴已等候許久，Junming甚至已經搭好了其中一個帳篷。

中段班

被名山與雪白呵護的小溪營地，在這兒過一夜，比任何五星級飯店更加享受。

在Candy眼前的是壯麗的雪山山脈。這趟行程時，我和老搭檔正苦苦等候雪山三六九山莊的補位，期待造訪秋的雪山。下山的隔天，幸運地補上了最後兩個空缺。於是，告別了小溪營地的千堆雪後，下一個週末，我們又喜孜孜的迎向火紅的巒大花楸。